阅读马哈迪，超越马哈迪

• 唐南发

正如令作者邱武德在学术界声名鹊起的《马哈迪主义的悖论》 (The Paradoxes of Mahathirism) 所言，领导马来西亚长达二十二载，半年前自动引退的马哈迪首相是个一生充满矛盾的从政者。
   马哈迪深信华人过强的经济力量不会是马来西亚和平与稳定的保障，但当国家于一九八零年代中期陷入独立以来最严峻的经济衰退时，他却独排众议，大量引进外资，尤其是台湾资金。一个对东南亚华人掌控经济感到“不安”的马哈迪，马来西亚和中国的外交关系在他任内却突飞猛进。
   当然，在整个从政生涯中不时痛批英国殖民统治对马来民族的负面影响的马哈迪，下台之前最艰巨的任务是在国民学校中推动以英语代替马来语作为数理科目的媒介语，更是严重违背了其本身曾经大力倡导马来语作为国语的信念。
   邱武德受英文教育，他因为在马来西亚土生土长，所以文字当中也不免流露出其忧国忧民的情怀。
   他的这本近作《超越马哈迪》，必须和他写于一九九零年代中的《马哈迪主义的悖论》连着看，因为两本书都对马哈迪在首相任期内前后理念与政策当中的矛盾作了详尽的分析和整理。
   此外，马来西亚以外的华人世界因为马哈迪过去在国际间所引起的争议，或受他任内经济和社会层面急剧的发展所吸引，因此对马哈迪都有一些的崇敬甚至迷思，但此书点出了马来人对马哈迪的愤怒的原因，也对“安华事件”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因素著墨甚多，为马哈迪的政治面貌勾画出更清晰和完整的轮廓。
   过去几年，马来西亚朝野两大政党针对回教国课题的辩诘令人不安，但作者在书中却表示回教党的扩张到了瓶颈，难有进一步的发挥。刚落幕的第十一届全国大选，靠马来民族主义起家的“巫人统一机构”（巫统）狂胜回教党，印证了作者对马来政治观察的精准。然而，对于执政联盟透过控制媒体、修改选区等有欠民主的手段来削弱回教党势力的作法，作者和很多马来西亚人一样模棱两可。
   马哈迪从政生涯中一个最大的吊诡在于其作为极度关切马来群体的领袖，却不被本身的族群所理解。马来社会——从民间的宗教司、学术界的菁英到政坛的弄潮儿——或者对他过分吹捧，或者对他过分憎恨。最后能客观地给他的政治理念下注脚、作诠释的，居然是一个马哈迪或许不甚在意的华人学者，这又是他政治生涯结束前的另一个吊诡和讽刺。
   文字翻译工作通常比写书更难，所幸本书的译者都是马来西亚华社当中的双语、甚至三语菁英，且具有深厚的社会科学根底，加上作者邱武德本身的严谨要求，因此《超越马哈迪》的中文译本丝毫不比英文原著逊色，两者都值得珍藏。如果能够将作者十年前的《马哈迪主义的悖论》一并翻译，最是理想。
   选举过后，马来选票大量回流巫统，而马哈迪也坦然接受其引退为执政联盟所营造的胜利条件，从而让马来西亚顺利进入“后马哈迪时代”，阅读《超越马哈迪》正合时宜。如果想多了解主导马来西亚的马来人政治，而不只是把焦点放在华人社群，这更是一本值得推荐的好书。